孫甜穿著囚服,頭發和臉孔都很干凈,眼睛比我記憶中要大,也更亮。她坐在我對面,打量著我,確認我是當年到過松樹鎮的那個人以后,問我,“你們怎么沒來拍電影?你們不是說一定會來的嗎?”
“投資方撒資,我們也沒辦法。”我沒說我們拍的是個地下電影,是個燒錢的玩意兒,投資方的藝術熱情燃燒了一陣子就清醒過來了。
“我們一直等你們來!”孫甜說。
“——對不起。”
“誰都知道我們要拍電影了,誰都問我們,在電影里面要演什么。”孫甜看著我,“我們不知道電影里要演什么。你現在告訴我,那個電影講的是什么故事?”
那是十年前的劇本了,有些細節連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。但我不能不回答孫甜的問題,“是煤礦里的幾個初中生,白云飛扮演的男生跟你還有張今芳扮演的女生是同學,白云飛很喜歡你,但你卻跟體育老師好上了,還懷孕了,他為了幫你忙,去找張今芳借錢,在電影里,張今芳的爸爸是小煤窯主,很有錢。張今芳不肯借錢給白云飛,說話還很刻薄,把白云飛給惹火了,他就想綁架張今芳,跟她爸爸要錢,張今芳逃跑時,掉到了一口廢棄的礦井里。白云飛去勒索張今芳的爸爸,被警察抓住了,他到底也沒能幫上你——你演的那個女生的忙。”
“什么破劇本!”孫甜沉默了一會兒說,“難怪拍不成。”
“她是怎么干的?”他們離開后我問劉警察。
“她開車撞死了他。被人看見了,還記住了車號。”
“——她會死嗎?”
“——誰都會死。”劉警察笑了一下。
警車開了兩個多小時才把我送回家。外面黑沉沉的,我的臉映在玻璃上面,閃閃爍爍,表情則是支離破碎的。
我下車時,雪也停了,地面上的雪如新鋪的被褥,聞得到淡淡的,清冷的芳香。
原發《春風文藝》2008年2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