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
白杏一天天長大了。她在上行爬坡才能到達的酸梨峪小學讀完了從一年級到六年級。她是有名的一位鏗鏘玫瑰。白大梁經常被老師找去談話,老師控訴白杏如何上課說話、傳紙條、罵同學也罵老師,捉了一只青蛙放到同學的課桌里,嚇得那位同學尿了褲子。還有一次在期終考試的時候,一開課桌抽屜,飛出來一只小鷹,全班一陣鼓噪,教師氣得立馬回了備課室,老師說是沒法再給她們班上課了。
作為白大梁的最大優點是他的容受性——耐訓斥性。大個子,一臉的可憐加上麻木,哪怕校方指出他的女兒是土匪是黑大姐大,他也只是聽著聽著再聽著。他一抬眼皮,兩只眼睛里都是全然的無奈。有時憤怒中的教師乃至校長指責大梁的女兒長達一個小時,大梁仍然是只有“嗯、哎、嗯、噢……”他只會說語氣詞。只是在教師或者校領導說得口干舌燥之后,他抬起眼皮翻翻眼,他得到了一點暗示,或者他也沒有得到什么暗示,他給老師鞠了個躬,醉步踉蹌一般,回頭走了。
走的時候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:“沒有娘的孩子,沒有墻的屋子……”
回到家,他開始和面,給白杏準備烙餅。
而白杏的功課并不差,雖然她多次聲稱,她不愛學習,她覺得學習沒有用。
一九九九年,上不上中學?父女倆拿不定主意。正趕上區縣里抓九年制義務教育的落實。白杏去到走路約需一小時四十五分鐘的鄉里,上了紫李子峪中學。那是一座改革開放以后民辦公助的寄宿制學校,有一些城里的老板子弟送到了這兒上學,有一些優秀的退休教師高薪應聘來到這里執教,高考升學率一直很不錯。由于學校占用的是鄉里的集體所有制土地,對于本鄉窮民子弟的入學他們采取特別優惠的政策。
白杏上中學了,住了校。雖然具有一系列真實的優惠,每年還是要繳上一兩千塊錢,等于他們的一半柿子收入。